唐玄宗开元三年（7）的一天，东都洛阳城北安喜门，一名15岁的斗鸡少年与一伙纨绔子弟发生了激烈冲突。斗鸡少年情急之下拔出短剑，连砍数人。不料这伙纨绔子弟也是玩命之徒，他们依仗人多势众，蜂拥而上。斗鸡少年寡不敌众，只好夺路狂奔。纨绔子弟则穷追不舍。这时，一位腰间佩挂延陵剑、身穿玉带明珠袍的帅哥正好路过。见此情景，立马冲出围观人群，奔向官府报案。官府紧急出动，阻止了这场恶斗。斗鸡少年最终得以逃脱。
这位斗鸡少年，就是后来的大诗人李白。而向官府求助、替李白解围的那位帅哥，名叫陆调，据说是三国时期东吴四大家族之一陆氏的后裔。天宝七年（748年）夏天，已经48岁的李白漫游至吴苏，特地前去拜访时任扬州江阳县令的救命恩人陆调，写下了《叙旧赠江阳宰陆调》一诗。诗中，李白回忆了33年前与纨绔子弟打架斗殴的情景，同时向伸出援手的陆调表达了无限感激之情。既然这事写进了当事人的酬谢诗，真实性想必没有疑问。后来，李白的超级粉丝魏颢，还将这事写进了《李翰林集序》中：“少任侠，手刃数人。”意思是，李白年轻时行侠仗义，曾亲手持剑砍过数人。此外，诗人崔宗之在《赠李十二白》诗中曾说李白“袖有匕首剑”，意思是李白经常随身携带一把短剑，颇有侠客的做派。
李白“少任侠”，在他的诗作中也多有体现。有资料统计，李白一生中累计写了上百首游侠诗。其中许多诗露骨表达了对侠客生活的崇尚。如《侠客行》中写道：“十步杀一人，千里不留行。事了拂衣去，深藏功与名。”侠客们武艺盖世，十步可斩杀一人。千里之行，无人可挡。他们行侠仗义之后，既不表功也不留名。又如《赠从兄襄阳少府皓》中写道：“托身白刃里，杀人红尘中。当朝揖高义，举世称英雄。”替朋友两肋插刀，手刃歹徒于繁华闹市中。结交的朋友肝胆相交，英雄气概举世闻名。
李白的游侠诗中，还有不少是借歌颂游侠的高尚情操，来表达自己对建功立业的向往。如《赠友人》中写道：“荆卿一去后，壮士多摧残。长号易水上，为我扬波澜。”战国时期的著名刺客荆轲一去不返，壮士多被摧残。哭声回荡在易水河上，掀起层层波澜。又如《结袜子》中写道：“燕南壮士吴门豪，筑中置铅鱼隐刀。感君恩重许君命，太山一掷轻鸿毛。”燕国壮士高渐离、吴国豪侠专诸，一个用灌了铅的筑去搏击秦始皇，一个用鱼腹中的刀去刺杀吴王僚。他们都是为报君恩以命相许，重诺言于泰山，轻性命似鸿毛。
李白诗中提到的侠客，有朱亥、侯赢、荆轲、高渐离、专诸、鲁仲连、张良、剧孟等。其中最受李白崇拜的，是西汉时期的游侠剧孟。如《结客少年场行》中写道：“托交从剧孟，买醉入新丰。笑尽一杯酒，杀人都市中。”与剧孟这样的英雄结交，在新丰的酒楼中痛饮酣醉。谈笑间一杯美酒下肚，就敢在都市中杀人逞雄。又如《赠崔侍郎》中写道：“长剑一杯酒，男儿方寸心。洛阳因剧孟，访宿话胸襟。”好男儿仗剑行天下，杯酒向天歌。古代洛阳豪侠剧孟，是我们共同的偶像。
关于剧孟其人，《史记·游侠列传》中有其简单传记。剧孟系西汉时期的洛阳人，以行侠仗义闻名于诸侯。西汉景帝时期，朝廷为加强中央集权，下诏削夺诸侯国的封地，引发了吴、楚等七个诸侯王叛乱，史称“七国之乱”。汉景帝派太尉周亚夫率军平叛。周亚夫却快马加鞭赶赴洛阳，把剧孟请到军中。周亚夫见到剧孟后高兴地说：“吴楚等诸侯发动叛乱，没有请你出山，我就知道他们成不了大事。”在周亚夫看来，取得剧孟的支持，是决定平叛成败的关键。果然，周亚夫后来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叛乱。剧孟的母亲去世时，四面八方前来送葬的马车有上千辆，可见剧孟影响力之大。不过，等到剧孟去世时，家中所剩财产已寥寥无几。
剧孟的事迹流传不多，为何让李白如此崇拜？从李白诗作中，我们大致能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。李白一向自信满满，声称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，可一旦拿自己与偶像剧孟做比较，立马就会变得十分谦虚。如《中丞宋公以吴兵三千赴河南军次寻阳脱余之囚》中写道：“自怜非剧孟，何以佐良图。”可惜自己不是剧孟那样的杰出谋士，难以辅佐你大展宏图。显然，李白崇拜剧孟，除了行侠仗义因素外，更重要的原因是敬佩剧孟足智多谋。
李白对于智慧型侠客可谓情有独钟。他在《梁甫吟》中写道： “吴楚弄兵无剧孟，亚夫咍尔为徒劳。”吴、楚等七个诸侯王叛乱，正是因为没有剧孟支持，周亚夫才敢讥笑他们成不了气候。又在《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冀申》中写道：“亚夫未见顾，剧孟阻先行。”未能得到周亚夫的器重，我即便像剧孟一样有本事，也无法施展。
不过，尽管李白一生都在追求侠客梦，可自始至终他都未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侠客。因为，唐代是中国古代的鼎盛时期，已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社会治理体系。游侠作为一种体制外的社会力量，已经彻底衰落，失去了生存的土壤。唐代的侠客，仅仅存在于传奇小说中。所以，李白的侠客梦，最终只能是一个虚幻的梦想。（文/谢志东）
